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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幼兒園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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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秀娟的一番話終究在李隊長心中留下痕跡。

呼嚕兩下把粥喝完, 正想去村口守株待兔之時,門口傳來敲門聲。

“呦,樹皮爺, 您老有事兒?”

張秀娟開門, 把人迎了進來。

樹皮爺笑笑, 指了指腋下的筆記本, “我找大隊長商量點事。”

“成, 他在家呢, 您進去說。”

張秀娟趕快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掉, 連李隊長手中那半塊紅薯都給人拿走。

李隊長起身,拉開凳子, “樹皮爺你坐,吃午飯了嗎?我讓強子他娘給你端些吃的。”

樹皮爺搖搖頭,“吃過啦, 今兒我吃的是好東西。”

“哦。”李隊長點點頭,“那你有啥事?”

樹皮爺將有些松泛的筆記本放在桌子上,戴上眼鏡, 翻開筆記本,把夾在裏頭的報紙拿出來。

“這是這幾個月的報紙,我瞧著咱們這也緩過來了,掃盲班啥時候才重開?”

他眉心緊鎖:“你看看這個月一號又建了什麽青海大學,這說明啥,說明國家對教育是很重視。”

李隊長嘆一聲氣, 他就猜到樹皮爺今兒來又是說教育的事。

“上面沒派掃盲老師來。”

“那娃娃們呢,他們咋辦?你是大隊長, 你得重視, 得像曉敏一樣, 送去讀書。”

“爺啊,不是我不重視。

整個生產隊我挨家挨戶都走了好幾回,讓他們把娃娃送去學校,可沒多少人聽啊你說說。”

李隊長無奈得直拍手,說實話,這事兒他都快放棄了。

樹皮爺臉上慢慢露出憂愁:“都是眼皮子淺的,娃兒讀出去進了城,為國家做貢獻,還怕沒錢嗎?八九歲,十幾歲的娃娃,幹啥活?就該讀書去。”

李隊長心想您這還是考慮得太好,讀書也不是送去讀就能把知識學進去的,他家曉敏不還留過級。

“唉,公社對咱們李家村來說太遠,為了小孩的安全,他們不送去上學也有道理。”

早上摸黑上學,晚上摸黑回來,走的還是山路。要出個什麽意外,那可不得追悔莫及。

“這是什麽道理!”樹皮爺氣的咳兩聲,“有問題就解決問題,咱不能被問題困住。”

李隊長趕緊給他倒杯水:“那您說這能怎麽辦?讓公社騰個宿舍出來?”

片刻後,樹皮爺搖搖頭,“都沒用。依我看,得咱們自己村蓋個學校。”

“啊?”

李隊長好半天沒反應過來,緩過神後不可思議道:“咱們自己蓋學校?這咋行,別說公社批不批,關鍵咱們自己沒這個條件。”

他們隊糧食有,錢是真的缺。

曬谷場邊上的禮堂,拖拖拉拉蓋三四年了都還沒蓋完。

只要遇上錢的事兒,李隊長都得成宿成宿睡不著。那頭啊,抓得唰唰響,把張秀娟氣的夠嗆。

他瞧樹皮爺還是一臉堅定的模樣,繼續勸說:“就算學校蓋好,那其他錢呢?

姑且不說幾塊錢的學費,十多歲的娃娃能幹活,能掙公分,能帶弟妹,總有些隊員不願意讓他們去上學。”

李隊長掰著手指頭細細算,“沒讀書,省事不費錢,還能幫家裏賺錢。讀書,費事費錢,一年最少得在娃娃身上花個兩塊,家裏若是兩三個娃,就五六塊。就這還有可能讀不出來,回不了本。

所以啊樹皮爺,這不但是觀念的問題,歸根結底還是大家夥的沒錢問題。他們也想讓娃娃認字讀書,可到哪騰出錢來呢?”

堂屋突然安靜,樹皮爺久久未說話。

好半天,他蓋上筆記本,摩挲著報紙,聲音沙啞道:“我家有兩三間房沒用,要是有辦法辦個學校,就拿我家的房子辦。”

至於其他的,他再想想法子。

還是村裏沒有一個人讀出來,靠讀書賺到錢,所以村民們才認為讀書無用。

樹皮爺慢慢起身往外走,李隊長起身送他。等樹皮爺消失在拐角處時,他再往村口方向走去。

李隊長坐在村口的那棵大榕樹底下,腦袋想著樹皮爺說的事兒。

看著村中沒有一個娃娃讀了高中,他心中也不得勁兒。

也不知是不是風水的原因,他們村娃娃多是多,可一個賽一個皮實。

就連女孩子都不例外,李二奶奶的四孫女,那是能和狗娃子有得一拼……

“哎!”

李隊長猛地站起身,說曹操曹操到,那拄著拐杖,腿腳利索走得飛快的人可不就是李二奶奶嗎?

娘嘞,還真讓秀娟給說準了!

——

下午,吃過午飯後,宋禾帶著幾個娃將自己的碗筷洗幹凈,然後拿出紙張,坐在飯桌上開始繪制“課本”。

不過,這個課本可不是當下的課本,也不是未來的課本。

宋禾想把自己所知的幼兒課本,和記憶中這個年代的一年級課本相結合,嘗試著寫出一本“雜燴”課本。

她這人肯定沒有能力寫出新課本,但是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,寫本教教小孩的應該還可以。

主要是現在上學晚,八周歲才能上一年級,從張口講話就被家長教著背古詩的宋禾心中很焦慮。

是真的焦慮。

她是準備讓大娃幾人讀書,讀上高中去城裏當工人,然後養她的。

宋禾不覺得自己這想法不要臉,她目標特別明確,就是等著幾個娃娃孝敬。

可有句話叫:寒門難出貴子。

這話真有道理。

農村的孩子還光著屁股蛋到處亂跑時,人家城裏有的孩子已經開始學認字。

再加上家庭氛圍的影響,他們讀書時自然省力一些。

為了三個娃的未來,也為了她自己的未來,所以宋禾打算從今年就開始抓起。

抓學習,抓紀律,抓習慣!

宋禾給自己熬了一大碗心靈雞湯,噸噸噸喝下去,然後整個人瞬間滿血覆活,又開始埋頭寫課本。

金烏西墜,晚霞漫天。

傍晚的冬風呼呼吹,木窗戶被風帶動得慢慢移動,發出“嘎嘎”的聲音。

宋禾家中很安靜,但是遠處的曬谷場上,卻熱鬧非凡。

一位正坐著納鞋底的嬸子突然站起身,指著遠處驚喜道:“哎呦是強子他們回來了。”

眾人一聽,齊齊轉頭看。

“呦,看樣子今天野貨多!”

“我瞧見我家那口子……哎咋這麽埋汰呢,大老遠都看到衣服被勾破。”

“誰去叫叫大隊長,兩頭大野豬,怎麽也得分一頭吧。”

“我去我去,分肉嘞,我們家都多久沒聞到葷味兒啦。”

蹲在曬谷場邊緣的米寶好奇地盯著一堆興高采烈的大人,一聽到“分肉”兩個字,眼睛瞪大,迅速起身往家裏跑。

剛跑出曬谷場像想起什麽似的,懊惱地轉身回去。

“大娃小妹,回家!”

大娃小妹正和幾個大孩子一起烤麻雀,眼睛一刻不離地盯著焦黃的麻雀肉,口水已經流到嘴角。

米寶皺起小臉,十分不樂意地走過去,“大娃小妹,快些回去找姐姐。”

“米寶別吵,等會兒有肉吃。”

大娃扭個身體,躲開米寶的手。

“不要不要,回去找姐姐!”米寶死活拉著兩人,硬是把兩人給拉走。

等到附近沒人時,米寶才說道:“好多人在分肉,也得去喊姐姐分肉。”

他覺得大娃和小妹好笨,分肉都不積極,還不如讓他來當哥哥呢。

一提到肉,小妹反應過來,大娃還在心心念念那個沒有吃到口的烤麻雀。

太虧了。

大娃說不出來哪裏難受,但是他忙活大半天一口肉都沒吃到,虧本了,就是很難受。

堂屋裏宋禾還在寫課本,進入狀態後兩三個小時連口水都沒喝,好幾頁的內容一氣呵成。

傍晚的風吹入堂屋,宋禾冷得一哆嗦時才發覺已過許久。

瞧著天色,該是五點多了吧。

她回臥室給自己套了一件衣服,正想去門口喊幾個娃娃回來洗菜呢,就聽到門口傳來動靜。

“姐姐,姑父擡著一頭大野豬。”

“姐姐,你快去看看,好多人。”

大娃和小妹先沖了進來,米寶慢他們一步,跺腳大聲叫道:“是分肉,該分肉了姐姐!”

宋禾驀地驚醒,輕拍額頭,哎呀她把這事兒給忘了。

“你們是待在家裏,還是和姐姐一起去曬谷場?”

“一起去。”

宋禾點頭同意。

分肉還指不定要排多久的隊,於是給每個小孩都套了一件棉馬甲,戴上帽子,又拎了一個木桶才出門。

宋禾算是快的了,可出門一看,隔壁的秀珍大娘一家拎桶的拎桶,抱盆的抱盆,眨眼間就消失在視野。

等她把家門鎖好,轉身就看到遠方有個人朝她這兒跑過來。

“姑,我們正準備去曬谷場呢!”宋禾快步走過去。

宋寧玉想是從家裏一路跑過來的,腰上圍裙都還系著。

“我怕你不曉得去分肉,順路來叫叫你。”

她腳步十分快,面上帶著憧憬和笑容,“今兒貨可多,想來你們也能分到一些肥肉,到時候留到冬至包餃子!”

“好。”

餃子啊,她多久沒吃啦。

這次分完肉,她就有借口從空間中把肉偷渡出來了。別說餃子,就是包子她也能吃。

曬谷場上圍著很多人,宋禾一行人被堵在外緣,根本擠不進去。

宋禾爬上一個大石頭往曬谷場中心眺望,只見一頭大野豬被綁在架子上,旁邊放著熱騰騰的開水,還有一個架著鐵鍋的火堆。

“這得啥時候才能吃上肉?”旁邊有人嘀咕。

宋禾心想怎麽也得六七點吧,這會兒還在剔豬毛呢。

倒是可以把其他野雞野兔之類的肉先分分,讓村民們先帶回家處理。

這點其他人也有想到。沒過一會兒,人群就騷動起來,原來是李隊長和會計正數著人數分野貨。

野貨雖多,可首先得分給上山打獵的人家,之後才能分給其他村民。

隊裏比較困難的人家還得多分些,這樣一算或許還不太夠。

所以像宋禾這種才來李家村不到一個月的,就別想了。

一是村民們指定不答應,二是宋禾也沒啥臉要,三是李隊長在隊裏事情上向來都剛正不阿。

“隊長,明天還得去打獵,要不把另外一頭野豬也給分了行不?”

“是啊,年節快到,還等著做腌肉。”

李隊長擺擺手:“可不行,今年到處都缺肉,城裏也缺,這野豬是能賣上大價錢的。”

樹皮爺今天的話在他心中翻來覆去地琢磨了好久,要是隊裏有餘錢,未嘗不可試試。

會計陳叔也點點頭:“隊長說得對,要不是實在饞肉,這頭也得賣。你們出去問問,現在各個廠收豬肉的錢飆到多少?”

這個價錢說出來,現場保準有一部分人得鬧著把兩頭豬都拿去換錢。

隊長和會計都發話了,沒人再把心思打到另外一頭野豬上。

比起肉,其實鈔票才是真愛。

野豬刮完豬毛,很快就被開膛破肚。

野豬的豬血很腥,可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,再腥也有人吃。

宋禾瞧著豬血一放完,沒一會兒就被幾家人給瓜分了。

緊接著就是豬下水。

豬下水處理麻煩,還算在豬肉的份額中,所以這會兒沒多少人想分豬下水。

可宋禾卻看上那個豬肝。

“姑,我想割一條豬肝。”宋禾擠到宋寧玉旁邊。

“咋?有肉吃啥豬肝?”

宋禾心想她等會兒也不可能全分豬肉,還不如先要些豬肝呢。

只是在人群中,自然不能說得這麽露骨。

“豬肝補血,家裏小孩都有些貧血,我想給他們補補。”

旁邊幾個圍著一起嘮嗑的婦女們聽了這話感嘆頗深:

“宋家大妹這個姐姐當得好,還曉得貧血要給弟妹補補,我家那個就會欺負弟妹!”

“小紅你家大閨女夠懂事的了,我家那個,連人宋家大妹半個指頭都趕不上,今天早上還跟弟弟搶蛋羹吃。”

“那是你閨女還小,長大會懂的……”

一群人瞬時間討論激烈,說著說著,又把話題一拐,拐到宋禾身上,什麽好詞都忘她身上蓋。

宋禾笑容都快僵硬,始終維持著害羞狀。

“好姐姐啊,好閨女!”

不少人聽了直點頭,在他們看來,凡事想著弟妹的都是好姐姐,是厚道人。

直到宋禾拎著一小塊肉,一小條豬肺,還有幾塊切好的骨頭回家時,曬谷場上都還有人在誇她。

一晚上的時間,宋家大妹的名聲再上一層樓。

宋禾聽得嘴角直抽抽。

曬谷場上的火堆劈裏啪啦響,火光映在村民們的臉上,把布滿皺紋的臉都照耀得柔和許多。

此時天色已暗,夜幕降臨,月亮隱於烏雲之中,星星稀少暗沈。

宋禾很快分完肉,她將所分到的肉放在木桶中,上頭用張大葉子蓋緊,帶著幾個小孩往家走。

路上安靜,村裏大部分人集中在曬谷場上,還未回家。

趁著這個機會,她放慢腳步,讓三個小孩走到身前。

緊接著,快速把空間中的豬肉給偷放到木桶中。瞬間,木桶驟然一重,宋禾拎木桶的手有些發白。

幾個小孩完全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,手拉著手小心翼翼行走著,面上帶笑,只知道很快就要有肉吃。

回到家,宋禾把煤油燈點亮。再將竈爐中的火給點著,然後當著幾個小孩的面清點木桶中的肉。

昏暗環境,加上貧瘠的知識儲備,不足以讓他們辨認出家豬與野豬的區別。

小妹眼睛都看直了:“姐姐,咱們今晚吃肉嗎?”

“吃,當然吃。”

宋禾把野豬肉泡在水裏,打算用這種的方法去除騷味。幾塊豬骨頭則放在櫥櫃中,大冬天的也不怕它變質。

沒一會兒,竈臺上只留下來自空間的豬肉,以及野豬的豬肝。

宋禾先拿些黨參,黃芪和枸杞,把它們放到砂鍋中煮。

這些藥材也是她在空間發現的,李師傅經常會做些鹵味,需要用到藥材。

黨參黃芪枸杞煮大概二十分鐘,再將切成薄片的豬肝放下去,燉成參芪枸杞豬肝湯。

她在曬谷場上也沒說假話,她們一家四口人,四人都貧血,可不就得要豬肝補補?

燉完豬肝湯,宋禾又涼拌了一碗薺菜。

隨後,便開始制作紅燒肉。

野豬肉不但難燒爛,味道還腥,可家豬就不會。

宋禾把焯過水的肉塊切成麻將大小,然後放在湯鍋中,下入調料和香料燉煮。

因為放了許多黃酒,所以在燉煮過程中,黃酒的滋味漸漸上頭,仿佛要把人醉暈了一般。

“姐姐,這肉和烤麻雀不一樣!”

大娃鼻翼顫動,很是認真的在聞味道。

宋禾把煮好的豬肝湯放在桌子上,好笑地回答:“當然不一樣。”

大娃口水直咽:“狗娃子的烤麻雀能換兩塊糖,那咱們得紅燒肉是不是能換三塊糖?”

“傻大娃,等你嘗嘗紅燒肉,你再想要不要用肉換糖。”

宋禾沒忍住捏捏他的臉,“得用錢換曉得不,等明兒姐姐教你們認錢。”

幾個小孩對錢的認知不夠,只曉得用糖、公分抵物。

油光紅亮的紅燒肉燉好了,宋禾這次燉得有點多,於是她將整個湯鍋抱到桌子上。

中午米飯還有剩,所以此刻宋禾吃的是紅燒肉配白米飯!

這種組合,她能吃到肚子撐。

紅燒肉被燉得軟爛,香中帶甜的肉汁裹滿米飯,把米飯浸得無比油潤。

宋禾攪和攪和,一大勺飯上蓋著一塊層次分明的紅燒肉,共同放到嘴巴中。

那瞬間,人生圓滿了。

三個小孩吃得頭都不擡,要是現在誰敢用糖塊跟大娃換肉,大娃指定能一頭沖過去,沖他個人仰馬翻。

夜越來越深,月亮從烏雲中探出頭,慢慢變得明亮。

喝完最後一口豬肝湯,宋禾摸摸滾圓的肚子,“好吃嗎?”

“好吃!”

“為了咱們以後頓頓有肉吃,所以你們得幫姐姐做事兒曉得不?”

“曉得。”

吃到肉後,三個娃是讓幹啥就幹啥,每個人都呈現出最乖巧的模樣。

“所以接下來要幹什麽?”

大娃最快舉手:“洗碗。”

緊接著是小妹:“自己洗自己的碗。”

米寶咽下最後一口飯:“洗姐姐的碗。”

宋禾讚嘆地看了米寶一眼,不得了啊我的米寶,這情商真有些高。

相處快兩個月,她倒是發現三個小孩的不同之處。

當然,說的不是外在的一些東西,而是性格、智力以及情商等等內在方面。

要說單純的智力,那指定小妹最牛。

宋禾真不知道她腦袋是怎麽長的。

幾日前宋禾看著李家村的深秋景色,身體內的文藝細胞蠢蠢欲動,隨口給小妹顯擺一段《沁園春·長沙》。

哪知在兩天後,小妹居然在飯桌上把她說的那一段詞一字不落地重覆下來。

嚇死人啦!

宋禾當時心臟都快從胸腔跳出來,還好她說的是紅的不能再紅的詩詞。

要是背個《職業理念》再來個《教育法律法規》,或者哼一段英文歌,她都得原地去世。

等緩過來後,宋禾重點測試了三個娃。發現只有小妹腦袋有些變異,四五歲的年紀,乘法口訣說一遍她就會背,並且還運用自如。

即使宋禾沒有正經養過娃,也知道這種情況是不正常的。

可這算天才嗎?亦或者只是比普通人聰明一些?長大後或許會退化?

她不曉得,目前這個年代沒地方去給小妹測IQ。

而大娃和米寶呢,在智力方面不及小妹,但在情商上遠勝小妹。

大娃是最快和李家村的小孩打成一片的,目前正與狗娃子“分庭抗禮”,有了一幫自己的小弟。

和大娃相反的是米寶,比起大娃,米寶似乎與年齡大些的人更能玩得來。

這些大人嘮嗑時壓根沒避著他,甚至還時不時投餵他一個南瓜子。

宋禾就好幾次看到米寶蹲在大人堆裏,仰著頭聽得一臉認真。怎麽看,怎麽像她聽八卦時的模樣。

有時和大人說話,米寶的甜嘴都能把人說得心花怒放。

宋禾時常懷疑,一家四口或許只有她一個正常人。

但轉念一想,她老娘還曾說過她小時候一天能背好幾個中藥方,更是整個小區最受人喜愛的娃呢。

這麽對比一下,似乎大娃幾人也沒啥特別的。宋禾不由得挺直腰板,多了幾分自信。

一晃兩日過去,天氣漸冷,菜園裏的小蔥被風刮得淩亂,小白菜的葉子上打了一層白霜,蒜苗卻越加水靈。

“吱呀。”

房間門被打開。

此時天光已大亮,許多閑不下來的村民們都幹了一趟活回家,而宋禾卻剛從暖烘烘的被窩裏起來。

她先燒一壺熱水,再去菜園中掰了不少蒜苗,洗幹凈放到竈臺上。

昨天早上李隊長和強子姑父去了趟縣城,晚上姑姑便送了一袋面粉來。

說什麽都要塞給宋禾,這能咋辦?

只能趁著今天要去隊長家吃飯的機會,做幾盤餃子送過去一塊吃。

餃子她做的是蒜苗豬肉餡,肉用的依然是幾日前的野豬肉。

宋禾泡了許久的水,終於把豬肉的臊氣去掉大半。

肉餡她昨晚便準備好,現在把蒜苗切碎,和肉餡攪拌在一起,回憶腦袋中有關餃子皮的制作教程,快速包了幾十個餃子。

宋禾發現人被逼急了是啥都會做,反正幾個月前她是萬萬沒想到,自己做餃子一次便成功。

將所有餡料都包完,心中稍稍算一下吃飯的人數,把大半餃子移到一旁等待煮。剩下的擺放在篦子上,放到櫥櫃裏。

而那一大半,又得先拿一些放到鍋中煮熟當做早飯。

宋禾昨天教了三個娃“早起的鳥兒有蟲吃”這句諺語,所以今日早晨,自己便完美貫徹了這句話。

在三個娃還呼呼大睡之時,她已經把兩盤餃子給吃掉了一盤。

“起床啦,今天早上可是有餃子吃。”

宋禾把冷冰冰的手塞到被窩中,被她碰到的大娃瞬間打個激靈,成功醒來。

“起來吃早飯,中午咱們得去姑姑家。大娃快些穿衣服,穿完把弟弟妹妹叫起來。”

今天張奶奶的小女兒從學校回來,昨晚姑姑便讓她們今天去家中吃飯。

宋禾等到快做午飯那會兒,才帶著煮好的餃子和三個娃一塊出門。

大娃眼睛瞄啊瞄,一路上都看著宋禾懷中那一大碗餃子。

“瞧啥呀,早上還沒吃過癮?待會兒吃午飯時記著別不停吃餃子,每人最多三個。咱們自家還有,等明天姐姐再煮給你們吃。”

宋禾真怕幾個小孩就逮著餃子吃,一路上這番話重覆個好幾遍。

“知道啦。”

幾個小孩有氣無力的,宋禾笑了笑,一個拐角——

“呦!”

她後退一步,差點嚇得魂飛魄散。

只見面前站著兩個人,其中一個她熟,是李二奶奶。

李二奶奶常年穿著黑襖子,手中拄著個拐杖,左邊眉毛上還長著一個黑痦子。

單看臉,李二奶奶長得並不算刻薄。

說實話,宋禾原先聽過李二奶奶求孫子的種種奇葩事跡後,以為她是位惡奶奶惡婆婆。

可稍稍了解後才知道李二奶奶對幾個孫女也還不錯,更沒有欺壓兒媳婦。她家裏家外,全是兒媳婦一把手抓著。

所以這也是李二奶奶這麽折騰,她家中人,包括村裏人都睜只眼閉只眼的原因。

而此刻李二奶奶旁邊這位,才是真正嚇到宋禾的人。

她心臟怦怦跳,飛速掃過這位老人的臉,不敢再看第二次。

旁邊幾位小孩也緊緊拽緊宋禾的衣擺,小妹甚至躲到了宋禾身後。

你無法形容那種感覺,這位老人的半張臉好似被什麽東西咬過,變得淩亂模糊。

而當你眼神與她眼神觸碰時,身體寒毛瞬間直豎,心中有種酥酥麻麻的窒息感,仿佛心臟被人扭成團一般。

太奇怪了,太可怕了。

宋禾悄悄咽下口水,也緊緊握著大娃的手。

她使勁兒憋出一個笑:“李二奶奶好。”

說完,面上一副鎮定,腳下卻像抹了油一般,拉著三個娃快速離開。

宋禾沒敢回頭,自然不曉得在她離開後,那位半張臉老人還直直盯著她離開的方向。

或者說,盯著小妹。

“命真好。”

她喃喃自語道,眼神好似著了迷。

李二奶奶沒聽懂,她臉上帶著討好,笑笑說:“雷神婆,前邊就是我家,你看門口有什麽地方需要改改的?”

雷神婆好半天才回頭,一瘸一拐地跟隨著李二奶奶去往她家。

李隊長家門外,宋禾看到那棵熟悉的大楓樹心才驀地落回原地。

“姐姐,那位老奶奶太嚇人了。”

小妹拍拍胸脯,露出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。

可不是嗎,宋禾也被嚇得夠嗆。

“誰嚇人?”

正在菜園中拔蘿蔔的張秀娟聽到姐妹兩人對話,隔著墻詢問。

宋禾打個招呼,然後一邊進屋一邊道:“我們來的路上碰到李二奶奶帶著一個老人家,可能因為臉上有疤,所以小妹說嚇人。”

張秀娟拎著幾個蘿蔔從菜園中出來,刮刮鞋底沾的泥土。

“你說的應該是隔壁上坪村的雷神婆,她年輕時臉蛋被黑狗咬過,所以留了半邊疤。”

想是李二奶奶又琢磨出什麽歪主意,竟然把雷神婆給請到村裏來,也不曉得這次要給多少錢。

張秀娟懷疑李二奶奶家能倒欠隊裏十幾塊,不光是家中人口多而勞動力少的原因,還有常常給雷神婆送錢的原因。

當然啦,用雷神婆的詞,這玩意兒叫“供奉”。

張秀娟頭回聽到這個說法時都忍不住翻好幾個白眼。

宋禾奇怪得緊,這年代還能有神婆的?

她記著這幾年有一個破四舊的活動,具體時間給忘了。可這位神婆還能夠好好的,看樣子是那場活動的時間還未到。

“娘,火燒著了。”

宋禾還想繼續問時,廚房中走出來一個女孩。

她頭發梳成兩個辮子,衣服是鮮亮的紅藍花格,身材有些瘦小,看著她宋禾腦袋裏突然想起電視劇中女知青的形象。

“哎,你就是二嫂她侄女兒吧,你好,我叫李曉敏。”

李曉敏笑了笑,朝宋禾走來伸出手。

“你好,我叫宋禾。”

宋禾話音剛落,李曉敏的眼睛瞬間發亮。

“你讀過書?”

這口話標準啊,沒帶口音,李曉敏一聽就曉得面前這人是有文化的。

“讀過,我讀到初一。”

李曉敏更驚喜了,“我也初一,那咱們可有的聊。”說著,招呼宋禾進堂屋。

“你手上這是啥,咋還帶東西來,我娘今天準備很多菜,有頭魚呢,二哥今早上捉的……”

宋禾:“……”

她總算懂得為何宋寧玉常說自己和曉敏能聊的來,因為這姑娘跟誰都能聊的來。

這熱情程度以及說話語速,宋禾不僅反應不過來還差點接不住。

“是餃子,我今天早上包的,已經煮好了,這會兒還熱乎著。”

“餃子啊,那可得放好了。”李曉敏開玩笑說道:“等會兒樹皮爺也會來,他這人最愛吃餃子。”

果然不能身後說人,李曉敏才說完呢,院門外就傳來中氣十足的說話聲:“曉敏你又編排我。”

樹皮爺虎著一張臉走進來,手上提著一盒這個時代的特色營養品:麥乳精

他和大隊長說幾句話後,自顧自地坐在院中的竹椅上:“是公社太好玩,還是你大姐天天給你做好吃的?得有兩個月沒回村。”

李曉敏一聽這話臉都苦一半,“別提了,我們得考試。”

她都怕自己這成績升不了級。

一說這事兒樹皮爺就正經許多,整個人格外認真:“書得好好讀,你是有條件的。你爹願意供你,你就能讀到哪兒就讀到哪兒,咱們讀出縣城,到大城市去,到大學去!”

曉敏不停點頭,但有些漫不經心。

宋禾倒是覺得樹皮爺這話有見識,若不是她騰不開身,她也想去上學。

畢竟離停止高考還有幾年,如果正常升學的話,是能夠上大學的。

可她沒辦法呀,三個小孩牽絆著。

把三個小孩扔給姑姑帶?把荷花家剩下的錢自己都拿去讀書?這麽缺德的事兒她做不出來。

樹皮爺對考大學這件事很執著,村中最有可能上大學的曉敏自然成為他最看中的後生。

人老成精,哪能看不出來曉敏點頭時帶著的那股隨意。

“怎麽,學習上遇到困難?”

“可不嗎,幾何和代數快要把我搞暈了。”曉敏轉頭問宋禾,“你學這兩科時困難嗎?”

宋禾記得自己上初中時並沒有感受過學業壓力,可這樣說是不是有點不太好?

她猶豫一瞬,說個模棱兩可答案:“還行。”

“還行”兩字一出來,曉敏充分get到她的深層意思,那就是“不難”。

當即抓著她的手:“我過段時間放假,你記著來我家,咱們一塊學習。”

宋禾答應了,雖然考不了大學,但是初中畢業證還是得拿到手的。

兩人正想繼續交流時,院子墻根底下突然傳來驚呼聲。

“小妹!”

宋寧玉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,彎著腰直勾勾看地上,臉上滿是欣喜驚訝。

“我們小妹才幾歲,這就會寫字啦?”

聽到這話在一旁洗菜的張秀娟也急忙探頭看:“哎呦這是啥字?真不錯,寫得規整!”

小妹臉蛋紅撲撲的,拿著根樹枝,十分興奮地指地上:“這是早上的早,這是水,這是天、地,還有鳥!”

說完,還略帶嘚瑟地補充一句:“鳥字只有我一個人學會,大娃米寶都不會。”

哼,米寶常說她笨,她覺得米寶才笨。

就該她來當姐姐!

這幾個字徹底把宋寧玉和張秀娟唬住了,連李隊長和樹皮爺也起身走過去。

這瞬間,整個院子十分安靜。

宋禾卻在此刻萌發出一個念頭……

她四體不勤五谷不分,下地幹活可能會把正經莊稼苗當成野草給拔了。

既然無法用下地幹活的方式賺公分,那能不能用其他方式。

她先前想岔了,李家村沒有幼兒園有什麽要緊的,可以辦啊!

凡事不都是從無到有的嘛。

剛剛樹皮爺和李隊長聊天時她也聽了一嘴,或許辦幼兒園這事兒,也不是不可能。

她不要求有多高的工資,能讓她混混公分就成。

宋禾越想越覺得此事可行,眼睛漸漸發亮。

此時沒人註意她,全部人一窩蜂的圍到小妹旁邊。

小妹明明是蹲在地上,可卻覺得自己是飛在雲朵中,輕飄飄的,舒服極了!

胸膛越來越挺,嘴角越來越彎,在眾人誇獎中從羞澀到驕傲。

宋禾走過去,看到這小孩臉蛋都跟熟透的蝦一般,頓時有些不忍直視。

她忍著好笑,誇獎道:“小妹特別厲害,她古詩都能背好幾首……”

“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。舉頭望明月,低頭思故鄉!”

還不等宋禾把話說完,小妹突然站起身,挺直腰板一禿嚕把一首《靜夜思》給背了出來。

宋禾話音一滯,周遭人齊齊鼓掌。

“好!小妹厲害!”

這下小妹更來勁兒了。

“少小離家老大回……”

“小荷才露尖尖角……”

“北國風光,千裏冰封……”

“一一得一,一二得二……”

但凡是宋禾這段時間教過一遍的,小妹都能跟個機關槍似的,又快又流利地背誦一遍。

眾人從驚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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